“听得明白,未必做得明白,放心大胆地去做,不用畏畏尾,我会给你犯错的空间,花点冤枉钱不算什么大事。”冼耀文握拳敲了敲心口,“忠诚、初心,不要沉沦于做金钱的奴隶,尝试做它的主人。”
如冼耀文所想,林婉珍听得懂字面意思,却悟不透深层含义,话音落下,她逐字逐句琢磨。
冼耀文其实并不看好林婉珍能成长起来,她的原生家庭并没有赋予她“正能量”和“运气”,不然她应该跟龙学美一样大学毕业,会几门外语。
地基打歪了,上面再怎么使劲也白费,顶多成为平凡人里的不平凡,精英是没可能的,他只打算调教到好用,不指望、不奢望、不失望。
说白了,林婉珍是他打造高雄的附属产物,高雄能力方面没什么搞头,但忠诚的潜力无限,高雄已经被他列入台湾产业管家候选人,将来可能会负责帮他看护台湾的资产。
未几。
阳春面上桌,稍显奢侈,面上盖着半颗卤蛋、兰花干和海带,闻上一闻,面汤是骨头汤,既香又清,呷一口,不浓不腻,骨头少,汤多。
吃一口面,没煮过火,弹牙。
从隔壁摊上买了二两小小的,炸成蝴蝶结形状的油条,一口半块,就着吃面。
又瞅一眼附近的摊子,分辨一下哪些不是半路出家的混子,转瞬间桌上多了烧饼和锅贴,尝一口,味很正,能吃出十数年的灶火经验。
吃过瘾了,给费宝树打包一些,没带家伙什,多花了两个碗钱。
回到旅社,接着看报,到了九点,给雷震挂一个电话,撂下话筒后,继续看报。
林婉珍圈完报纸出去了,去找跑腿的人。
王朝云坐在前台观察冼耀文数个小时,非常认真,连冼耀文扯了一次裤衩都没错过,并准确地目测出1oo分的占地面积。
王朝云,真名长谷川千绘,在台北日侨长谷川家出生,母亲是山梨县人,父亲是福建人,在田中家当下人,她是母亲偷情的产物。
她名义上的父亲姓広瀬,是长谷川家的赘婿,在宪兵队任职,一次偶然的机会,広瀬现了自己妻子偷情,他没有忍气吞声,而是将恨意笼罩整个长谷川家。
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広瀬将长谷川家和原名长谷川照子的反战活动家绿川英子联系在一起,给长谷川家扣上“卖国贼”之名,暗中下了狠手,将长谷川家屠戮一空,只有在上海念书的王朝云逃过一劫。
后来的事情比较狗血,王朝云毕业后回到台北,広瀬对妻子的恨意延续到这个孽种,软禁她,蹂躏她,并告诉她长谷川家灭门的真相。
逃出魔爪后,王朝云为了报仇,和一切势力合作,土匪、抗日武装,她来者不拒。
在报仇的过程中,她弄死了不少“无辜”的日侨,因而,她不仅被总督府列为政治犯,且是杀人嫌疑犯,她不敢被遣返,只能隐姓埋名留在台北,成了滞留日侨的一员。
战后,国府为维持台湾产业运转,留用部分技术人员,最初计划留用9。4万人,后因美国施压缩减至56oo人,含家属2。8万人,这是官面上的数据,实际留台的人数过十万人。
刚开始的两年,王朝云留在台北没有遇到什么困难,但1947年二二八事件后,国府加遣返,至年底官方滞台日侨数字不足7oo人,实际人数大概比这个多十倍,但多为特殊人才和已婚女人,剩下的就是和她一样的黑户。
好在她东躲西藏,还是平安度过,但到了戒严令颁布,她的日子就越来越难了,积蓄所剩无几,上街又会随时被抽查身份证,她根本没办法找一份活计糊口。
正当她没着没落时,遇到了刚砍完甘蔗回归自由的吴则成,一个东躲西藏了数年,犹如惊弓之鸟遇到一个依靠就紧紧抓住,一个老婆孩子都在大陆,在台北空虚寂寞冷,两人顺理成章走到一起。
只不过时过境迁,王朝云自从有了合法身份,吴则成的恩情在她的心里越来越淡,反而缺点越放越大,她年方二四,吴则成往前走一步便知天命,她在黑暗里待了太久,向往阳光,吴则成出卖同志上位,又干了半辈子特务,阴霾附骨。
假如有一个更好的选择,权势又能顶住吴则成,她想换一个男人跟。
就在这个时候,冼耀文落入了她的视野,陈长桐订的房间,吴则成紧密关注,以及刚才那个电话,都说明冼耀文的身份不简单;肉眼可见的高大帅气,衣品很好,年纪比她还要小几岁,且1oo分干云蔽日。
学识应该也不差,前天的那个洋婆子和长相,说明冼耀文至少会一门西方语言,阅读报纸认真的态度,说明做事很专注。
待人温文尔雅,说话也很温柔,还有待自己的女人很好,那个欧巴桑脸上写满了幸福。
好男人是稀缺品,遇见一个不容易,一旦错过,遇见下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在想自己要不要主动一点。
朝置于矮几的茶盏瞥一眼,仅剩一半的茶汤已许久未动,是时候重新沏一杯。
拎起坐在火上的茶壶,放于托盘捧了过去。
“冼先生,茶凉了,我帮你重新沏一杯。”
“谢谢。”
冼耀文看向王朝云,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他的综合感官线索的整合能力很强,即第六感很强,能感觉到别人的注视,一楼只有五个人,三个的目光早就再熟悉不过,不是鬼注视他,就是王朝云。
待王朝云倒好茶,冼耀文说道:“老板娘,连续三天都是你守着前台,你没有请人吗?”
王朝云放下茶壶,回道:“我有请人,前些天请假回家补老母、种姜,过两天就会回来。”
“哦,差点忘记现在是谷雨。”冼耀文故作恍然大悟,“那你一个人够辛苦的,晚上都睡不踏实。”
说着,冼耀文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现在是淡季,客人不多,够睡。”王朝云在冼耀文斜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冼先生今天不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