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道:“欧巴今天要唱昭君?”
“是。”秦追打开折扇遮住下半张脸,眼风一扫:“知惠,从上往下数第二道题写错了,菲尔你教一下,格里沙,脱臼伤不是这样治的,算了,我来。”
按理说,如秦追这样的相貌,扮上以后是非常娇美,让人看了心动神摇的,但知惠亲爱的寅寅欧巴总有一样本事,就是用目光飕飕地扫得她心里凉凉。
露娜上线时,她嘴里叼着一条烤鱼:“宝贝,我来看你了,哇哦哇哦,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动人的王妃。”
秦追、格里沙、菲尼克斯、知惠:“你正经点。”
露娜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是罗恩说你今天会非常美丽,我才过来看的,今天座上看客皆为你而来。”
秦追顺手帮格里沙的朋友接好胳膊:“有什么用?最想见的那位看客还是不来。”
自三年前,秦追从秦筑口中得知母亲也许遭遇海难,也可能没有时,他就不再排斥登台,在与侯盛元报备过过,秦追便搭了年禄班,每年随他们在沿海的港口跑,每到一处地方,都必要唱到所有人都知道秦杏游这个名字。
秦追也不瞒着自己的本名叫什么了,他大大方方地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本名是“追”,满族扣霍勒氏,配合报纸拍照,让他们将自己的素颜照片送到报纸头条,只期盼着如果有朝一日秦简回了国,能顺着他的名声找过来。
可是秦简一直没有出现,反倒是秦杏游这个名字越来越红,红到本来只算童伶里较为出彩的他,不知不觉就成了童伶大王,如今大小算个角儿。
菲尼克斯宽慰道:“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秦追有些泄气,将胭脂盒轻轻扔桌上:“要是今年她还不来,我就不唱了,不然今天豪商请,明天官员请,我真担心哪天张二爷都护不住我,让我被谁给劫了色,而且我都十三岁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倒仓了,在学校里还常常被同学老师围观。”
小伙伴们:谁叫你是大明星呢。
对于自家一起长大的小伙伴是一个大国的南方最火的京剧明星这件事,其实他们也觉得很神奇的。
露娜看秦追情绪不好,挑眉,推开菲尼克斯和格里沙,大姐大一样地搂着秦追,说了个她在酒馆里听见的笑话。
秦追立时勃然大怒:“谁跟你说的这些!”
是谁!竟敢对着他妹妹讲带颜色的笑话!
露娜:“呃,
酒馆里到处是这样的话,你自己不也会说这些吗?我知道你做手术的时候可能说了。”
秦追:“那能一回事吗?平时和我做手术的是格里沙和知惠,格里沙是男生,知惠和我一起去义庄解剖过人体,我们早就百无禁忌了!你又不是学医的!”
露娜:“寅寅,你不能在对待自己的妹妹时持双重标准,为什么知惠听得我就听不得?你这个封建社会长大的小古板!”
秦追:“你给我说清楚,我哪里古板了?”
上下牙还有磕碰的时候,兄弟姐妹当然也会吵架,和露娜斗嘴几个回合,秦追也不难受了,提着扇子大步走到门帘后,打帘的看他的气势,心中疑惑,今儿秦老板是怎么呢?隔壁霸王附体了?
然而戏一开场,大家伙也想不了那么多,台上的柳如珑演了送嫁昭君的王龙,持折扇道:“看,香烟缭绕,娘娘御驾来也——”
戏台两侧,有检场的开始摇扇,当真扇出带着檀香的烟雾。
两排龙套先行出场,秦追随后,莲步轻移间,昭君只一个亮相,就引来满场掌声。
秦追打开折扇,开始今夜的表演,不知不觉,罗恩也爬上线:“我来啦,没晚了?”
露娜看着戏台:“你来得时机刚好,他才开始呢。”
小伙伴们便安静下来,专注地看着寅寅在戏台演绎昭君的悲与离。
包厢之中,才留学归来的富家公子黄师祥对同学刘天云道:“我姐夫说,这位秦老板可是风华绝代的美人,只有他来演王昭君,这昭君才不负四大美人的名头呢。”
刘天云按着扶手,在秦杏游出场后,眼珠子都舍不得转一下,他赞叹道:“确有落雁之姿,不知唱得如何。”
黄师祥道:“听闻是如闻仙音,绕梁三日不绝啊!”
只见台上昭君启喉。
“别离泪涟涟,怎忍舍汉宫上帝辇……”
只这一声,黄师祥便觉耳中一震,仿佛被玉搔头在心头刮蹭,疏通心胸之气。
刘天云怔怔看戏台上的佳人,许久才叹:“果真绝妙!我与兄长在异国留学,虽也有异国风情的佳人,可要论绝色,还得看国内的。”
《昭君出塞》唱的是王昭君和亲时的惆怅,出塞时对汉土的回望,要求旦角唱功精深,做工娴熟,扮相更是要求极高,是极考验表演者功底与天赋条件的戏。
然而自秦追前年首次扮作昭君登台,至今已有两年,各大报纸与梨园同行都坚定着一个说法,即“论昭君者,无人可出杏游也”。
因为秦杏游是真能入戏。
在他演到昭君骑马出关,望故土唱出“漫说是人有思乡之意,那马乎岂无有恋国之心,何况人乎”,即使隔得老远,只能买靠墙的站票,听一听声音的那些客们,都能感到浓郁的凄楚与不舍。
那一双盈盈妙目,似真有水光闪烁,却又能保持水珠始终不落出来坏了妆,且兼具做工完整,那唱出的曲调,几乎每一个唱出的字眼都被精细处理,格外有韵味。
听客看客皆如痴如醉,沉浸在这绝色与绝音的配合之间,无法自拔,时而随着演员的情绪抹泪,只觉得一出戏不知不觉就到了末尾,众人依依不舍,不愿这昭君的故事就此结局,在秦杏游来谢幕时还不断叫好。
秦杏游已是压了大轴,后头也没别人的戏了,因而便去抱了琵琶出来,检场的搬来圆凳,他坐在上面,弹了一曲《思乡》,又抱着琵琶鞠躬回去,然后被掌声叫出来,又鞠躬,来来回回几次才终于结束。
刘天云站起,激动地拍着手:“妙极,美极,不想才回国就能见到这样的美人,必要弄到手把玩一番,才不枉我今生做男人一场!”
黄师祥一听,却劝道:“这是个正经人家出身的,家里以前是做御医的满人,他是家道中落了,才出来攒两钱,但只赚苦力钱,不赚躺着的钱。”
刘天云抚掌大笑:“那岂非暴殄天物!你看他那观音手,黄鹂喉,软韧柳腰,必是人间尤物!待我教他何为至乐,他就晓得登临仙界的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