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醒了,紫苏将药端过来了。这可是这个叔叔亲自煎熬的哦,还放了荆芥、桔梗和甘草。”小姑娘说到就到,一头散乱的发丝梳成一束,换上了干净的小衣裳小鞋子。
叔叔?男人唇角微微抽搐,伸手接过那碗汤药,亲自侍奉轻雪:“我看起来有这么老吗?”他说是轻雪的丈夫,紫苏才将他带过来见轻雪。既然两人是夫妇关系,何以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叔叔?
轻雪喝了一口:“紫苏是不该叫你叔叔。”
“是吗?”男人瞳仁即刻灼亮,唇角勾起来。这么说,轻雪不嫌他老啰!
“紫苏应该叫你伯伯才对。”轻雪继续道,将那送到唇边的调羹推开了,纤长的秀眉轻拢,“这是什么药,好苦。”
“良药苦口。”伯伯真老,还是叫叔叔好了。他眸中闪过失望,将调羹重新送到那娇嫩的唇边,“我以前和师父学过一些药理,对治风寒还是懂的。这药越凉越苦,女人,你趁热喝。”
“你先喝一口试试。”她扭过头,细白的齿咬着那红唇,水眸中升起一股作弄,“你喝了我才喝。”得让这男人尝尝他熬的药有多苦才行,不然他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医术有多差劲。
“好,我先喝一口。”他眸光一闪,果然将调羹往自己薄唇送,而后却是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将药往她红唇里渡,“药是够苦的,不过女人你还是得喝,乖一点。”
她差点被呛到,牙关一合,使劲推他健壮的身子,“好了,我自己喝。”
他搂着她,薄唇在她沾着苦液的嫩唇上贪恋的允了允,放开她,深眸灼亮如夜空的星子,呼吸微喘。
她脸蛋发烫,不知是被他气的,还是被羞的,端着碗,一股脑儿将那苦药一口饮尽。而后张开檀口,不停吐息,“我可能需要蜜饯,酸的辣的也行。”连呼吸都是苦的,不知道这碗药喝下去会不会肚子痛。
还有,刚才他用嘴给她渡药的时候,小紫苏有没有看到?这可是会教坏小家伙的,她的僢儿就已经被教坏了!
他宠溺笑了笑,从旁边桌子上端来一盘梅子,拈一颗送到她嘴里:“想不到你也怕苦。这是紫苏的娘亲酿制的,紫苏特意从地窖里取了来,说是防范于未然。”小紫苏早在端来汤药后就出去了。
“我当然怕苦。”她风情万种笑起来,声音酥麻到人的骨头里,“我是懂医,但也是女人,怕黑怕苦药,更何况睿宗王你熬的汤药味道真‘不错’!”贝齿咬下,突然惩罚性咬了他指尖一口,水眸骤冷:“别再这样跟着我好吗?你我不是一路人!”
他指尖感受到她唇瓣的柔嫩,以及那不伤大雅的一咬,剑眉一抬,反而笑道:“我们当然是一路,同往南诒,同去见我们的儿子,不是吗?”
风情万种的小猫陡然伸出利爪了,这女人刚才翻脸比翻书还快。他还以为他给她熬药,照顾她,她多少是有些感动过的。看来,一切使他自以为是。哎,她要是真能那般妩媚撩人待他就好了。
无奈站起身,利眸望了望窗外:“我出去办点事,你先歇着。”
她躺回被窝里,侧躺着身子,没有回应他。随即等他持剑走出院门,披衣而起。
“紫苏,他来几日了?”她走到院子里,刚好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
“三日了,叔叔在帮我救娘亲。”小紫苏仰起她那张清洗干净的白玉小脸,黑葡萄大眼睛闪闪发亮:“那些坏人是半年前来我们这的,刚来的时候,对我们很好,帮我们赶走山贼,可是后来村里的一些叔叔伯伯就消失了,一旦被他们带走,就再也没有回来。我的爹爹是在半个月前让他们打死的,他们说要带爹爹走,爹爹不肯……”
她面上清冷起来,抱了抱哭泣的孩子:“叔叔会帮你救回娘亲的,叔叔的武功很高。”想必他已经知道这些人在冒充他的军队到处胡作非为了。
这个村落占地很广,站在屋顶一眼望去,少说也有大几百户人家,虽贫瘠,却是人丁兴旺。她从外面进村的时候,就看到四周是一片片新翻的田地,不少老妇人带着小孩童在地里撒种,用牛车搬运那些枯黄的玉米秸。
只是她一进村,村民便通通躲回了屋子里。
这帮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呢?
她穿好外衫,戴上斗篷,循着凌弈轩离去的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外面终于有人在走动了,挑着担,以物换物,换取各自的生活所需。他们很淳朴,微带畏首畏尾,没有京都和洛城人氏的浮夸、喧嚣,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而一身素衫的她,自是在人群里引起一片轩然大波。他们不让她往某一方向走,说是那里有狼仙,吃人不吐骨头。
狼仙?她暗笑一声,想起了那群刀剑不入的狼人,狼人的主子不正是狼仙么?只见远处天空沉闷,一座跟这僻壤之地格格不入的灰墙绿瓦府邸伫立之下。府邸后面,则是一大片围墙,形似坊间工厂。
“人一旦被请去都尉府,就没法回来了。”
“其实这凌家军跟那帮土匪山贼没什么两样。”
她静静听着,问道:“你们能跟我说说这狼仙是怎么回事么?”
“女人,你病愈了?”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那群面面相觑的人一哄而散。凌弈轩一身墨装,身板伟岸,腰身颀长,手持他的赤龙剑气定神闲朝她走过来,“你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你的样子,就像刚散完步回来。
她瞥一眼那灰墙府邸,再瞥一眼他带笑的唇角,笑道:“这里的人说,那府邸是你凌家军都尉的府邸,你可查清楚是哪个都尉了?”
他走过来,揽着她的肩往前走:“这里很安静,落日也很美,我们去走走。”
她望着天际那轮落日,想起还从没与他这样安静叙话过,没有断然拒绝,与他并肩走向那开着大片大片黄蜀葵的落日处。说实话,这里的空气真的很好闻,夹着秋的凉,淡淡葵花香,坐在那花海边,遗世独立。
只是,坐在他旁边,她看到的夕阳却是悲凉的。夕阳很美,却接近黄昏,一转眼就是黑夜。
她突然将头倚在他肩头,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男性气息,闭上双目。
他扭过头来,斧凿般的侧脸在火红的晚霞中立体、坚毅,却闪过一抹忧伤,继而用指抚了抚她的脸,将她揽进自己的宽广的怀里,一同看着落日一点点沉入地平线。
夜幕垂下了,两人没有动,只是保持这样相依的姿势,看着那个方向。
她感受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感受到他的体温,他的鼻息,他的下巴就贴在她的鬓角边,想对她说什么,却终是保持沉默。他该说的,能说的,都说了,他要的,就是这一刻两人的静谧。多么美好而短暂的一刻,她安静躺在他怀里,听他的心跳。
她仰起头,伸手抚了抚他消瘦些许,布满胡渣的脸,用自己的脸去贴,轻轻摩挲,难受道:“如果我想要你的江山,你愿意拱手相让么?”